姿勢影響你是誰

姿勢不僅形塑我們的感受，也塑造了我們對自己的想法——從我們對自己的描述，到我們對這描述有多肯定與自在。而那些自我概念會激發或隱藏我們與人交流的順暢度、工作的能力，以及簡單地說，是否能展現最佳狀態。

首爾大學的研究生潔米尼．權（Jamini Kwon），在加州大學就讀時曾因藥物引起局部癱瘓臥床數個月，在那之後便對研究身體—心智的關聯產生興趣。當時她出現了三叉神經痛的問題，三叉神經負責臉部與大腦的溝通，損傷之後會極度疼痛，甚至對十分細微的刺激都會有反應，像是刷牙、化妝。實在太痛了，我幾乎連喝水都沒辦法。她說：我瘦了十三公斤多。

她長期臥病在床。伴隨疼痛而來的，是她姿勢動作也驟變了，從端正而開放，變成彎曲，而自我防衛的封閉心理，讓她難以說出讓她充滿絕望的難堪、自毀的想法。當我躺在床上不能動，我整天都感到疲倦與沮喪。

不過她慢慢重新做出一些動作，開始非常小心翼翼地站立及做些事情。她重新開始畫畫，她本來被迫放棄的樂趣，這迫使她改變了多數時間維持的那種局限姿勢。我通常畫大幅的作品，所以開始作畫時，必須要站立並擴張我的手臂。她說再次動起來，不僅協助她的身體康復，在心理上也很有助益。對我來說，這「認知上的身體力行」賦予我新生命。我深信我們的認知過程可透過身體來重塑。然而，我要說得清楚一點，身體的障礙肯定不是注定會讓人墜入沮喪、無望、無助的生活。她所說的那種情緒經驗，在症狀發作後很快就出現，這很常見，而她的診斷與預後情況不明更加劇了這種感覺。身體有障礙的人可以用很多方式來適應與奮戰，這我在本章稍後會再說明。

整合了她在課堂所學，以及個人經驗，她對姿勢會如何影響我們對自己與自身能力的想法，以及這些想法會如何壓抑或激發創意，特別感興趣。於是她對自己很習慣做出的那些無權力姿勢的效應，進行研究，把它們跟中性的姿勢而非有權力姿勢相較。在她的研究中，無權力姿勢明顯地降低了人在努力解決複雜問題時的持續力與創意，而這些影響是因為自我貶低的想法增加，例如：「我很沒用」以及「我很容易喪失自信」。換句話說，暫時擺出無權力姿勢增強了人對自己的負面想法，那摧毀了面對挑戰的驅動力，抹滅了創意。

擺出中性姿勢的人不會執著在自己的缺點上；他們想著的是手上的任務。他們處在當下，不是困在自己腦中，或卡在想像中被自己即將做出失誤所摧毀的未來裡。

其他研究者在姿勢對我們自我形象的影響，也做出類似的結果。舊金山州立大學全人健康教授艾瑞克．佩坡（Erik Paper），研究身體與心智之間的關係已經超過三十年。在他與運動心理學家維塔．威爾森（Vietta Wilson）一起進行的一項研究中，研究對象採用了兩種姿勢，一是鬆垮，一是端正。每個姿勢一分鐘，並同時回想過去的正面記憶與事件。大多數的研究對象（九二％）都發現在端正坐姿時，比較容易回想快樂、正面的思維。

瑞斯康德稱之為「協調」（congruence）：我們在擺出正面的姿勢時，比負面的姿勢，更容易回想起正面的回憶，就像米契拉克在行走的實驗中所展現的那樣。正面的回憶與正面的姿勢吻合。它們「同步一致」（套用我在第一章所說的）。比較容易回想對自己的正面記憶，就比較容易把這種自我信念運用在現在與未來。所以我們對自己比較樂觀。

馬德里自治大學（Antonomous University of Madrid）心理學教授佩布羅．布里諾（Pablo Briñol），與他的研究團隊，做了類似的研究。他們分派研究對象挺胸端正坐著，或者鬆垮前傾看著膝蓋而坐。（試試看！）在他們維持這種姿勢的幾分鐘之內，他們被要求描述出自己三個正面特質與三個負面特質，最有可能對他們未來的職涯有助與有害。最後，他們接獲指示可恢復原來正常的姿勢，並填一份問卷，評估在未來工作可能會有的表現。

研究人員發現，學生評估自己的方式，受到他們描述自己特質時所擺的姿勢影響。端正坐姿者不僅比較容易對自己產生正面、激勵的想法，對於他們列出的特質也比較確信。鬆垮坐姿者對於自己正面或負面的特質都較不確定；他們甚至很難了解自己是怎樣的人。如第五章所提到的，有權力的人也比較能夠抽象思考——抓出訊息的重點，整合資訊，並看出各種想法的之間的模式與關係。維持了幾分鐘有權力姿勢的人也是如此。做了姿勢對上角色研究的黃莉，也測量出抽象思考的效應。她用了一項感知測驗，要求人們從物品零散、模糊的照片找出相關的元素，最後從整合了各種片段而成的整體照片中找出相關的元素。同樣地，有權力姿勢者不僅比無權力姿勢者及無權力角色者表現更好，也比有權力角色者更好，有權力姿勢者展現出最佳的抽象思考能力。

抽象思考這概念本身很抽象，所以做個良好抽象思考者的好處可能不夠清楚。不過，請容我把它納入社會評價的脈絡中：在一個壓力高張的談判中，你必須傾聽並整合各式訊息與意見，有些你聽都沒聽過，然後還要有力地回應他們。擷取各種不同的訊息，萃取它們的精華，用以整合成合理的東西，而且要很迅速，這絕對是在壓力之下展現最佳狀態的基本要素，從課堂到董事會，乃至於所有場合。

擴張你的身體，讓你對自己有正面的想法，並相信那個自我概念。它同時讓你頭腦清晰，提供更大空間給創意、認知協調以及抽象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