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海默 海洋之心部落格格主
這又是一部很長的電影心得,而且這是一沈重到無以復加的電影。看完之後,心情抑鬱,還做了惡夢,直到寫完心得。「陽光只在這裡燦爛」
謝幕之後,那悲就這麼滲入骨子裡,怎也揮之不去。偶然看著頂上的豔陽,突然驚覺過往總是嘲笑著「野人獻曝」典故裡的野人,然則在看完韓裔日籍導演吳美保(OH Mipo)所拍的「陽光只在這裡燦爛」這部電影後,發現能夠獻曝的野人其實是幸福的。因為要能感受到陽光的燦爛,可得要有一顆向陽的心。若否,即便豔陽高掛,依然照不到內心陰暗的角落,晦暝與漆黑依舊主導著生命的樣貌。
值得玩味的是「陽光只在這裡燦爛」這部電影的開頭與竟然與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記」有異曲同工之妙。鏡頭近距離的從一個躺著的人的腳部開始特寫,然後極緩的往身體乃至頭部移動。只是不同於「海街日記」裡特寫的是妙齡女郎,這會兒是一個醉酒的男性,而且畫面在帶入腳部之前,還先聚焦於腳底旁散落扭曲的褲子,那頹廢的氛圍在一開始就如陰霾一般籠罩在心頭。
然則內心裡不免悄悄地奢求著,也許夢醒時分一切將有不同,但這畢竟是奢求。當鏡頭裡仍困在惡夢的男子達夫,在冷汗與驚恐中醒來,那渴望擺脫的沈重氛圍,不僅沒有減少,甚至如影隨形一般,跟著達夫的腳步。當惡夢難以擺脫,甦醒也就顯得遙遠。那半夢半醒的樣貌,面無表情的臉龐,乃至步履蹣跚的身影,訴說著達夫所背負的沈重,那無法為外人道的沈重。那不僅壓垮了他的生活,也幾乎剝奪了他的可能。很難想像竟然有人如此貼切地活出「行屍走肉」的樣貌,可那揮之不去的悲,卻又意外地讓人難以苛責什麼。反而急於想要瞭解,那心傷、那一蹶不振的緣由。
而後達夫在小鋼珠裡消磨時間,恰巧遇到一位極其熱情的大男孩拓兒。只因達夫送給拓兒一只打火機,拓兒堅持要請達夫吃飯。那過程裡,拓兒滔滔不絕的話語,對照著總是默默無語的達夫,乍看之下,覺得那可能是一個轉折,得以卸下達夫心中的大石。然則,隨著拓兒的腳步,抵達極其破敗的海邊小屋時,那沈重感在再次籠罩,除此之外還有一份詭譎的氛圍。拓兒病重的父親奇怪的呻吟、母親毫不掩飾對於拓兒朋友的質疑,以及帶著憂鬱眼神沒有什麼話語的姊姊千夏。從外表來看,貧窮或許威脅著著這一家人,但真正讓人畏懼的卻是這裡頭所瀰漫的一種絕望感。
故事就從這裡開始,那濱海的城市總是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浪濤聲,可現實裡卻是一樁又一樁難以承受的悲苦。對達夫與千夏來說,首次相逢的無言裡,卻藏著一種好奇,那是愛情的元素,也或許是關於生命的救贖。沒想到兩人再次的相遇竟是在千夏賣身的酒吧。酒醉的達夫在面對千夏對於他竟是尋芳客的嘲弄,竟輕蔑地嘲笑千夏的身價。那忍無可忍的憤怒、那一個接著一個的巴掌,也許預告著兩人關係的終結、也或許在那不打不相識裡,在彼此心中侵佔著一塊難以輕忽的位置。
這會兒就從千夏說起吧!弟弟拓兒意外傷人入獄,爸爸重病臥床,全家生活的重擔都落在她身上。可是濱海小城卻鮮少有工作機會,而家庭的羈絆又讓她難以離開。尤有甚者,罹患腦拴塞的父親全身幾乎都癱瘓,卻偏偏性慾高漲,而且若以藥物來克制,可能造成拴塞更為嚴重,所以就只能仰賴母親協助紓解。可是每當母親陷入情緒的低潮,面對那難堪的處境,這工作竟然就落在千夏身上。面對父親那情慾翻騰的樣貌,那勉強舉起的手遊移在自己的乳房,以及需索無度的呻吟,是難以負荷的沈重,更是撕裂自身價值的催手。與父親之間回憶的甜美,讓千夏難以輕易放棄與父親之間的連結,那是親情的牽繫、那是反哺的責任。可是當責任、或者角色扮演與自我價值甚或自我認同產生衝突之時,取捨之間成了生命中最難的課題。
對千夏來說,許許多多的不得不彷彿成了生命的基調,拋下自己也許才有可能活得稍稍輕盈一些。因此扛起家庭的責任,彷彿成了千夏生命裡唯一存在的價值。她得要賣身養活一家,她得要分擔母親的家務,甚至含括滿足父親的慾望、她得要繼續情婦的角色,因為對方掌握著弟弟拓兒假釋期間的評斷。這一切種種,都讓千夏的生命變得難捱,但是她不得不去承擔,她只能在這過程裡,忘卻自己、遺棄自己。可是,她偏偏遇見了愛情,更在愛情的召喚裡,重新遇見了自己。然則自我的甦醒也將強化與角色扮演之間的衝突,那究竟是一種救贖,還是另一種悲劇。
達夫呢?工作上的無心之過,甚至根本不能稱得上過錯,卻仍難以擺脫同事死亡的陰影。那震撼如此之大,那創傷如此之深,難以擺脫的自責讓他無法對人訴說內心的困頓與悲傷,夢成了唯一的出口。可是當惡夢、當那歷歷在目的場景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每一個夜晚,那卻不是一種釋放,相反地那是一種淘空。那像是隨時隨地地控訴著自己的失職、那像是不斷反覆地鞭笞著自己的良心,在那之後,生活怎能如常、生命怎能安穩。
躲著、拖著、捱著,彷彿成為達夫生活的最佳寫照,他不知該怎麼辦,也未曾想過人生的下一步。生命在那意外之後,突然停滯不前。小鋼珠成了消耗時間的「良伴」,而酒精則是麻醉自己的「益友」。他無力去解決當前的困頓,尤其是內在的罪惡感,更成了改變最大的絆腳石。直到他遇見千夏,彼此之間不言而喻的一種悲傷,卻成了相惜的動力。而在那不經意地戲謔裡,達夫卻意外發現千夏即便在那無以復加的沈重裡,依舊保有捍衛自己的力道。那是迷人的,那是驚訝的,那也是另類的當頭棒喝。也許對達夫來說,他以為當生命處在如此低迷的狀態裡,只能任由他人的糟蹋與貶抑,只能在旁人的嘲弄裡自憐甚或自傷。可是,千夏卻呈現出一種堅毅與不凡,即便外在的嚴苛、內在的心傷,拋棄尊嚴的關鍵依舊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意外的插曲之後,達夫一方面受到千夏的吸引,一方面開始嘗試去喚醒關於生命的歡樂。兩人在海濱的歡笑與熱情相擁,那強烈是另人震撼的,因為彼此都太少甚至太久不曾經歷關於活著的歡愉。或許這樣的歷程沒能立刻改變兩人的生活,或許這樣的熱烈沒能立刻爆發彼此之間相許的愛情,可是那卻像一顆種子慢慢地在兩人心中發芽、成長,關於愛情、也關於自己。
因為愛情,達夫嘗試去找回曾有的自己,雖然跌跌撞撞,但卻毫不退縮。這過程裡,不論是過去同事對他的看重,抑或者他在面對千夏情夫所表現的無畏,對比著先前行屍走肉的模樣,都讓人眼睛一亮。可也在那樣的對比之中,逐漸挑起內在的疑惑,究竟是什麼創傷,足以讓一個負責、堅毅的人,一蹶不振。療癒終究得要面對心傷,透過愛情的力量,達夫找回了曾經的無畏與堅毅,也終於跨過了那原本幾乎難以逾越的鴻溝。電影隨著達夫的腳步回望採石爆破的事故現場,在那意外發生的過程裡,在那驚惶的搜索中,達夫乍然目睹了死不瞑目的夥伴。導演刻意將那引發創傷的畫面停格數秒之久,對於一個旁觀者來說,那連一秒都難以凝視的傷亡,那隨時都想轉頭撇開的念頭,就在那停格的強迫裡,經歷了難捱的驚恐。也在嘗試去平復心跳的過程裡,突然理解達夫在那當下所深深烙印的創傷。自此,對於達夫先前的頹喪與迷茫,都能夠包容與接納。可是畫面中不經意漫開來的悲,讓電影原本就令人驚懼的沈重感,越發鮮明。
這裡頭還有一個關鍵的角色,拓兒。有案在身、保釋在外的他,表現出一種無憂無慮的自在。現實離他有些遙遠,可是換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便他意識到現實,他彷彿也無能為力。所以即便他知道姊姊靠出賣身體來維繫一家,即便他知道假釋的條件是他得要找到工作,而在那鮮少有工作機會的濱海小城,他只能靠姊姊當別人的情婦為他求得勉強棲身的職位。他是還沒長大的孩子,騎著與其身材極不相稱的腳踏車、領到薪資立刻想要好好享受一番、毋須工作時泡在小鋼珠店、甚或在母親與姊姊為著父親的症狀而煩惱與疲憊,他彷彿竟事不關己地稱讚母親的堅毅。這一切都突顯著,拓兒還沒長大的心境。可是,他究竟是還沒長大,還是他不想長大,抑或者他只是被現實箝制而找不到長大的途徑。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奉承老闆,這反應出他知曉這份工作對他身份的重要性,相信他也清楚這工作是仰賴姊姊出賣自己而得到的。看著他嘗試去得到更多的工作機會,乃至想要種植樹木在祭典中販賣增加收入,可以感受到他並非沒有任何責任感。看著他不斷地唆使達夫重返山上,更苦苦央求能夠帶他上山工作,這不也反映出他想要跳脫這當下的困境。畢竟只要他仍在原來的地方工作,姊姊就不可能跳脫既有的泥淖。
尤其是看著他答應帶達夫去見姊姊的情夫,就可以感受到他其實也渴望幫助姊姊。是故,他能夠感受到達夫與姊姊之間的情愫,必要時他更願意去扮演兩人之間的橋樑。他是個孩子嗎?不,也許他比他所表現出來得還更像個大人。可是,他得要是個孩子,因為外在的沈重,唯有孩子能夠輕盈、能夠多一點歡樂。這個家,或者再加上達夫這幾個人之間,不缺沈重的大人,可是缺少輕盈的孩子。他是個大人,卻扮演孩子,也許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的不成熟。他對外在環境的一切,並沒有漠視、也沒有不知感恩,他只是在無能為力的狀態裡,選擇扮演另一個樣貌。電影中有一幕,他在達夫家中檢視著一株他原先送給達夫的樹,那樹因為達夫疏於照顧而枯萎,只見拓兒認真地呵護與挽救著,那彷彿也隱喻著他在家中的角色。
可是,就在一切逐漸好轉,就在達夫與千夏彼此之間相互許諾,就在拓兒看見兩人之間的笑容。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扮演唯一的輕盈的角色,他終於可以回到成人的自己。可是也就在那一刻,畫面從達夫與千夏的歡愉不經意地帶到窗邊那棵已經枯萎的樹苗,內心隱微的不安悄悄萌生。果不其然,在那之後旋即發生姊姊遭到情夫毆打的事故,拓兒知曉姊姊的傷是因為他,一直都是。過去他視而不見是因為他無力去改變什麼,他假釋的身份,他需要工作,他只能忍受。可是眼下,達夫已經為他安排好上山工作的事宜,他決定不再忍耐,他決定他也要為姊姊出口氣,回報姊姊為他付出的一切。可是,這卻鑄下了另一個大錯,這卻埋下了另一個悲劇。
家人,在絕望時或許是一種牽繫,是一種非得捱過眼前苦難的理由。因為家人,讓角色成為可能,也讓生活得以延續。對比著千夏與達也,那與家人之間的牽繫,不正反應出兩人在面對低潮時的不同作為。即便現實如此難捱,千夏咬著牙都得苦撐,因為家人;若少掉了這一份牽繫,那麼就會變成達也一般,漫無目的地任由創傷撕裂著生活的樣貌,終至支離破碎。可是,家人也可能是一種羈絆,一種無法擺脫的糾結。千夏曾言,若非家人她可能早已遠離這個小城,找個地方重新出發。拓兒在一切終於逐漸改善之時,因為姊姊所遭逢的屈辱而奮不顧身地犧牲一切,那代價都讓人不忍卒睹。
尤有甚者,角色扮演與活出自我之間原就存在著相當程度的矛盾。當家人之間的羈絆越深,角色的活躍程度勢必高過自我。可是隨著現實的改變,那拉扯將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對千夏來說,當愛情逐漸喚起了她自我的存在感,關於角色的反思越發炙熱。可是畢竟這羈絆如此之深,所以即便萬般不願,她仍為了拓兒而犧牲自己。然則這樣的付出,卻換來拓兒因此而犯下難以挽回的過錯。那關於角色扮演的失敗與絕望,讓千夏質疑過往所做的一切,更讓她無法再忍受現實的荒誕。她想要終結這一切,因為那鋪天蓋地的絕望感,撕裂了原本付出的意義。也因為家人間的羈絆,所以絕望竟衍生同歸於盡的念頭。當她雙手緊勒著重病的父親,她並非想要結束自己所承受的困頓,她想要結束這個家的惡夢,即便那代價可能是毀了整個家。在那走投無路的悲慟裡,對千夏來說,是否家沒了,所有人的痛苦也結束了!那行為的荒謬,放在家人間相互羈絆的框架裡,有了理解,甚或包容的可能,只是不論是理解還是包容,都讓人痛徹心脾。
而電影中最讓人難忘的除了揮之不去的沈重感之外,還有三個部分值得反覆咀嚼。首先是擁抱,達夫與千夏在海裡相擁的熱情,是一種喚醒、關於生之喜的喚醒。那是電影首次透過慾望的表述顛覆原本的沈重感。而達夫在拓兒傷人之後,四處找尋他的蹤跡,最後在他家門口看見拓兒時,兩人的相擁而泣則是一種巨慟,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不捨與憐惜。達夫當然能夠理解拓兒的悲憤,可是那代價太大了。
再則,當千夏溫言提及他想要陪達夫一起去祭拜因之前的意外而過世的夥伴時,達夫在極度悲慟與感激的情緒中激昂地擁抱著千夏,那顫慄的身軀同樣撼動人心。對達夫來說,那難以面對的傷痛、那跨不出去的驚恐,在愛情的力量裡,有了可能。他當然知曉這重要性,可是他做不到、也無力去承擔。如今有了千夏、有了愛情,他找著了真正的救贖,他終於可以釋放原本緊抓的悲慟,重新邁出人生的步伐。而最末當千夏在極度絕望下,想要勒死病重的父親,在千鈞一法之際達夫趕到並且阻止這一切時,兩人的相擁,同樣是一種慰藉、是一種心疼,一種關於絕望的悲鳴。而這個顫抖卻充滿力道的擁抱裡,還傳遞著一個最重要的訊息,那就是:「不管如何,你還有我。」每一次的擁抱,都帶來轉折,因為那是生命在絕望與悲慟之時最佳的救贖。
另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則是關於情慾的描繪,從千夏父親的疾病開始,那荒謬的症狀,以及千夏與母親之間嘗試去滿足與配合的荒誕,凸顯著社會裡關於性別角色的失衡。尤有甚者,千夏與情夫之間的關係不也如此。身體不再屬於女性自身,而成了一種工具,一種滿足男性的工具。女性情慾的貶抑與男性情慾的誇大,在這樣的對比之中更加讓人感受到背後權力關係的不對等。亦即男性與女性之間情慾的差異,並非生理狀態使然,而是在權力與社會結構之下所扭曲變形的產物。當慾望對男性來說,是一個發洩的管道,那麼女性在被權力宰制之下,不得不成為被動的配合者。除非她在關係之中,體認到被尊重與被疼愛的可能,那麼身體將不再只是工具,自此情慾自主才有了可能。
電影有一段落毫無保留地描繪千夏與達夫之間做愛的畫面,藉此傳達出千夏對於身體慾望的正當性。那或可說是在愛情氛圍裡的一種喚醒,關於身體的擁有權,也關於情慾的擁有權。而值得玩味的是,那樣的喚醒往往連結到自我意識的挑起。那是個無法忽視的過程,身體意識的改變,觸發找回自身存在的意義,而非總是在角色的定義裡尋找認同。電影的描繪,不由得讓人聯想到李安在「色。戒」裡所傳達的想法,兩部電影在性愛的處理議題上有都值得更深的探究。也因為對於身體意象的改變,所以之後即便千夏因為拓兒的關係,被逼著再次與之前的情夫發生性關係,那態度上的改變與過程中的悲鳴,都反應出身體覺醒的變化。即便現實如此殘酷,但千夏的內心已經不同,她看待自己身體的心態也已經不同。
最末,則是電影中關於聲音的表現絲毫不亞於每每讓人驚艷的視覺震撼。或是腳踏車劃破寧靜的聲響、或是深夜街道的跫音、或是熱情天真的拓兒叨叨絮絮的話語、或是千夏父親渴望抒解慾望的呼喚、或是千夏在找回身體自主後卻遭強暴的嘶吼、或是達夫惡夢纏身的呢喃,聲音豐富並且深化了影像的情緒。而最讓人難忘的莫過於謝幕後的海浪聲。
在這部極度悲傷與沈重的電影裡,最後的結尾卻給人一種療癒性的溫暖。在達夫阻止了千夏意欲結束一切的行為後,兩人的相擁伴隨著那不斷呼喊千夏之名的父親。回過神的千夏,難以面對這樣的絕望與困頓遂起身衝出家裡,達夫旋即跟出,兩人一前一後地跑到海濱。千夏停下腳步之後的回望,那陽光灑落的場景,伴隨著一旁的海浪聲,給出了一絲絲的希望。千夏的眼神,那關於愛情的魔幻與希冀,將她帶離現實的泥淖。謝幕之後,畫面一片漆黑,可海浪聲依舊。在那一來一回之間,像是一種訴說,關於時間的流淌,關於日子總得捱過的鼓舞;在那一來一回之間,更像是一種療癒與包容,關於生命的允許,關於情感的宣洩。在那一來一回之間,也像是一種見證與理解,關於人世的恆常與活著的無常所共同交織而成的「生之難」。
「生之難」或可稱為這部片子的主題,那每每穿透人心的描繪,幾乎讓人難以招架,卻又無法忘懷。無怪乎「陽光只在這裡燦爛」這部電影,能夠被選為代表日本角逐奧斯卡外語片。然則看完之後,沈重的無力感像是淘空了生命的能量,那聲響依舊在耳邊迴盪、那畫面仍然在腦海裡翻騰,現實的殘酷就如同千夏絕望時的那雙手,緊扼著頸子,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直到腦中的畫面轉到了最末結尾千夏回頭望向達夫時,迎向陽光的臉部特寫,在那和煦的光線之中、在那幾乎定格的畫面裡,終於有了幾乎難以覺察的笑容。也許因為陽光,那笑容雖然隱微卻依舊燦爛。耳畔的浪潮聲低吟唱和,心,終於得以舒緩開來。望向窗外的豔陽,雙手合什,深深地感激著,也默默地祝禱著,關於「生」,也關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