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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疫情共處:禁錮中的自由來自想像

當所有的活動變成在家進行,你無法透過不同場域轉換身份,調整步伐。你可能會感到困惑 — 因為你不知道當兒子闖入正在進行中的會議時,自己應該用一個主管的身份還是母親的態度回應。你不知道今天和伴侶吵了一架,是因為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了問題,還是因為工作上積累的情緒,少了那一杯咖啡的時間和同事抱怨抒發。我們多樣的身份認同可能因場域、界線的消失而模糊瓦解。
文/ 張宜貞

當柏林的街道開始喧嘩,歐洲正式邁入眾所期待的夏天,社區也因疫苗普及而漸漸開放。我和室友們終於在去年三月疫情爆發以來的14個月後,頭一次三人一起坐在戶外餐廳用餐。然而此時,台灣正進入第四週的防疫警戒。

「台灣失守了,晚了世界一年。」幾週前收到弟弟的這則訊息時,心中五味雜陳。想到今年冬天回台探望家人、爬山,甚至在台遠距工作幾個月的計畫,原先的期待多了一些複雜的思緒。

疫期間的心理健康,是一場比抗疫更長遠的仗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的時間,你可能會感到資訊過載。你可能會被新聞不斷更新的數字淹沒,發現自己每天花X小時的時間滑社群軟體上的資訊,焦慮感卻沒有減緩。許多你期待的活動可能無法發生,或必須轉換成線上進行。在疫苗尚未全面施打前,與朋友親人見面可能也不會那麼容易(特別當對方是高風險或脆弱族群)。

上班族們,你的工作可能會一陣混亂,因為公司會需要一段時間調整策略,遠距工作或混合式的工作模式(hybrid remote model)將會發生,而這對有孩子的家長來說,意味著你可能必須24小時與你的孩子在一起,如果幼稚園和學校也關閉的話。學生們,所有的學習,考試,報告可能會改為線上進行,社團活動與朋友聚會可能也得取消。如果你是一個人住,警戒又提高至區域封鎖的話,你可能會有一段時間都無法與人有接觸,而這對外向者而言,會是相當大的挑戰。

你或許會在短時間內,甚至一天當中就經歷你一輩子才會經歷的大小起伏,包含疫情升溫可能導致的失業問題;和同居人關係緊張,卻得朝夕相處;無法探望父母,參加摯愛親人的婚禮,甚至不能和過世的親人好好說再見等等。這些不幸的經歷,在過去的一年中,都在我周遭的朋友或同事身上發生了。而因為這些不確定性,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更容易感到焦慮,專注力下降,甚至有失眠問題。

身份認同迷失

你在不同場域的身份認同也會產生變化,因為那些場域可能不再存在。

這是什麼意思呢?舉例來說,你在家的身份是伴侶、父母;在公司是一位員工,同事,或管理者;你也是你父母的子女,更是一位朋友。在一場喜歡的音樂會或展覽中,你放鬆做自己。

當所有的活動變成在家進行,你無法透過不同場域轉換身份,調整步伐。你可能會感到困惑 — 因為你不知道當兒子闖入正在進行中的會議時,自己應該用一個主管的身份還是母親的態度回應。你不知道今天和伴侶吵了一架,是因為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了問題,還是因為工作上積累的情緒,少了那一杯咖啡的時間和同事抱怨抒發。我們多樣的身份認同可能因場域、界線的消失而模糊瓦解

當政策必須限制我們的移動,我們可能也會失去那些在短暫通勤或場域轉換之間能夠恣意想像的期待,例如在忙碌的工作過後去接女兒下課,親親她的小臉;醞釀了一個月催生出來的新產品概念,迫不及待在明天的會議中和團隊分享;參加聚會或約會前的梳妝打扮 — 那種無法決定穿哪件衣服,既混亂又興奮的期待。

我們可能會從homesick變成home stuck.

心理學家Susan David在她的Ted Talk [1]中提到,在南非,人們用祖魯語“Sawubona”道賀歡迎彼此。這個字背後的意涵很美,它的意思是:「我看見你了。而當我看見你,你就存在。

我們都需要被理解,被看見。不僅是最親密的親人能夠成為那個看見我們的人,我們也需要被其他人看見。因為我們認同、相信的價值觀,是在不同的群體中透過不同的身份被體現。當最根本的與人連結成為安全與否的考量,這項需求便無法被滿足,我們可能也因此而感到失落孤獨。

預期性悲悼

在過去一年中,許多人不幸地經歷了親人染疫離世。令人傷心的是,當中有些人甚至無法碰觸或擁抱垂危的親人,或陪伴在他們身邊送他們最後一程。

醫護人員更得一肩擔起沈重的任務 — 協助病人及其親屬視訊,讓他們能夠好好地說再見。臨終服務的業者甚至提供了在Zoom上舉辦喪禮的選項,而這也是第一次我們將喪禮儀式透過影片記錄保留,並以這樣的形式與摯愛的親人說再見。

此外,更有許多人正在經歷預期性悲悼(anticipatory grief),意會到許多的失去即將發生 ,包括與人的連結。

模糊性失落

抗疫是一場馬拉松,每一天你都可能都會聽到政府宣佈對你和家人生活影響甚鉅的決策,而這些決策也可能一點一滴地瓦解原先組織良好,穩定的生活。

我們即將面對的可能是一種我們不曾經歷過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情緒。這種曖昧的不確定感,若慢性地發生,將導致心理學上所謂的模糊性失落(ambigous loss) [2]。

心理學家Pauline Boss將模糊性失落的概念定義為:可能造成身體或精神損失的一件事尚未結束,也無法知道會如何發展,因而衍生的的失落感。而因為事情沒有一個清晰的交代,也不知何時能劃下終點,一個人會不斷尋找答案,悲傷因此凝固在凍結狀態,個體無法開始悲悼的過程,傷痛也無法被療癒

在人口老化的世代,模糊性失落普遍存在我們的生活之中,並且通常被用來描述兩個狀況:

  1. 告別,但沒有離去(psychological loss): 例如長輩患阿茲海默症的照顧者必須處理親人身體還在,但心智不在的狀態。這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例如在腦部創傷後喪失了能夠認知「我是誰」的挫折感。
  2. 離去,但沒有告別 (physical loss): 因集體創傷事件,例如班機失事,戰爭,恐怖攻擊,或地震而與親人失聯,並無法確認他們是否還活著的那種「滯留的」悲慟狀態。

在遙遙無期的抗疫過程中,我們無法悲悼的則是一種熟悉的生活方式,你我所定義的「正常生活」。我們失去的是清楚區隔工作、家庭、學校等不同場域的界線 [3],以及對一切計畫的掌控。而正因為我們無法定義這樣的失去,我們不知道要追悼什麼,情緒因而陷入泥沼,停滯不前。

關於因新冠肺炎衍生的社會停滯狀態,研究悲悼的專家David Kessler認為我們正在失去的是「常態」和「與人的連結」,並且對搖搖欲墜的經濟充滿恐懼。「我們對這種集體的哀悼狀態一點也不習慣,並且一無所知」,他說 [4]。

2021年共享的情緒狀態:委靡不振

疫情開始至今一年多,組織心理學家Adam Grant也觀察到身邊朋友開始抱怨他們越來越無法專注。即便疫苗的發展出現曙光,也沒有人對新的一年充滿期待。

這些人並非過勞或倦怠,也不是憂鬱,他們只是覺得人生似乎失去了目標,並且對任何事物無法產生期待或愉悅感。Grant將這樣的狀態稱作委靡不振(langusishing) [5],並認為這將是今年大家普遍正在經歷,或知道認識的人正在經歷的情緒狀態。

“Languishing is the neglected middle child of mental health. It’s a sense of stagnation and emptiness, the void between depression and flourishing — the absence of well-being.”

不憂鬱並不代表沒有掙扎,不倦怠也不代表充滿精力。委靡是一種停滯和空虛的感覺,而常處在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可能相當危險,原因是我們不會注意到自己正緩慢失去感受愉悅的能力,對生活的動力和專注力也逐漸減弱。在陷入孤獨的黑洞之前,我們不再用力抓住自己。我們甚至會對自己的冷漠無動於衷,因為當我們看不見痛苦,我們就不會尋求協助,或嘗試幫助自己。

當我們無法釐清讓我們感到委靡不振的原因,就無法緩解這樣的狀態。我們能做的,是試著將情緒表達出來,或者為情緒命名,並承認這樣不舒服的感受存在。即使我們不在這樣的狀態,我們的身邊也一定或多或少有這樣的人。而了解這樣的狀態,可以幫助我們幫助那些人。

當下一次有人問「你好嗎?」,與其回答「很好」,不如老實地讓對方知道「嗯,或許不太好」。當我們承認這些情緒的存在,才能慢慢在迷霧中看見方向,也才能了解我們並不孤單,因為許多人都正在經歷相同的過程,我們都能同理彼此。

悲劇中的樂觀主義者

那麼,什麼樣的人能夠以更具韌性的方始應對危機呢?答案不是那些總是樂觀且正向思考的人。

這篇紐約時報文章指出,在悲劇發生時更能夠展現韌性的,是那些在困境中還能夠積極培養樂觀態度的人 [6]。

「悲劇中的樂觀主義(tragic optimism)」是大屠殺倖存者Viktor Frankl提出的概念。Frankl是一名奧地利精神科醫師,也是「活出意義來」 [7] 一書的作者。他認為有些人即使在危機中仍能保有希望並積極尋找意義,其實是來自我們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想像力 」— 意即每個人都有能力運用創意與想像,將生活中的消極面轉變為積極或有建設性的思考。很簡單,也很難。

如果我們能夠培養在困境中的樂觀態度,我們就有機會體會創傷後的成長。而如果每個人都這麼做,這個社會就能培養出集體韌性(collective resilience)。我們與地球上所有萬物都是相互依存的,沒有一個個體能夠獨自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需要他人支持,這是一個群體互助的時代。

與疫情共處:三個情緒練習

培養韌性,並在疫期間照顧自己的心理健康,可以嘗試下列三個練習:

  1. 當讓你感到不適的情緒登門拜訪,第一步能做的,是先辨識並誠實、精準地描述我們的感受。可以的話,試著避免用雨傘術語來表達情緒(例如「我壓力好大」)。當我們習慣用一種攏統的詞彙表達實際上多樣且多變的內在世界,我們便無法看清楚讓我們感到不適的真正原因,也無法看見這些情緒所要傳達的真正訊息和意義。久而久之,我們可能會對這些情緒麻木,甚至不去處理。除了壓力和焦慮,你可以使用的其他詞彙還有很多,例如:羞愧、自責、害怕、無助、絕望、失望、煩躁、憤怒、困惑、孤獨、失去連結、缺乏自信、矛盾 — 當然還有感激、被愛、受尊重、憐憫、同情等。試著看見情緒背後的原因,可以幫助我們用精準的詞彙描述我們當下的感受,並不帶批判地接納它的存在所有的情緒都不等於我,但都是我們的一部分 — I’m not stressed, but feel stressed.
  2. 除了清楚命名這些情緒,請記得,沒有所謂正面或負面的情緒。如果有一些情緒對我們總是產生負面影響,那麼演化也不需要將它們保留下來了,不是嗎?Susan David在她的書「情緒靈敏力」中提到:我們的情緒只是數據,不是指令。讓我們感到不適的情緒是一種保護機制,它告知我們事情不對勁了,必須採取行動改變現狀。例如萬人上街抗議喬治·弗洛伊德之死,是因為憤怒;而憤怒背後的原因是社會公理及正義被踐踏。我們多樣的情緒多麽美麗 — 它忠實地反映我們相信並捍衛的價值觀。
  3. Susan Daivd 在她的演講中也引述多次Viktor Frankl的一段話:「你可以從一個人身上奪走所有東西,但有一樣東西你永遠無法奪走,那就是這個人選擇如何回應的自由」。練習在眾多的資訊輸入與回應之間保留一個空間,即便只是暫停幾秒,一個深呼吸的時間,都能夠讓我們暫時放下莽撞,看清事物的樣貌,並且用更有耐心和智慧的方式回應。有時甚至當我們選擇不回應,也是一種回應 — 因為那可能是當下最好的答案

“Between stimulus and response there’s a space. In that space lies our power to choose. In that choice lies our inner growth and freedom.” — Viktor Frankl

留心,留意。問自己:我還在我的身體裡嗎?

研究指出,人在清醒時有大約47%的時間都在分心,而一但分心,我們平均得花22分鐘的時間才能重新回到手邊的工作狀態。若長期允許自己處在這種思緒自動導航的模式,除了影響工作和生產力,更會讓我們感到不快樂 [8]。

“A human mind is a wandering mind, and a wandering mind is an unhappy mind. The ability to think about what is not happening is a cognitive achievement that comes at an emotional cost.”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的大腦一定會告訴你要對疫情相關的資訊特別警覺,但是,她不會告訴你你已經看了來自五個不同來源的類似資訊,其中兩篇資訊可能來源不實,更糟的是,我們的情緒還因這些訊息而上下波動。

社群媒體是取得資訊的方便來源,但是在這些平台上,我們多半都是被動地透過這些平台的演算法「被決定」應該看到哪些資訊。在資訊經濟中,我們的注意力早已被貨幣化

試著留意自己的行為。

與其被動、漫無目的地滑著動態牆上的訊息,你可以設定自己每天花在網路上「汲取資訊」的時間,或選擇只看幾個信賴的媒體,並鎖定政府資訊來源、記者會等,減少在社群媒體上遊蕩的時間。

此外,練習覺察我們總是會特別在意的新聞內容,以及看了這些資訊後自己的情緒反應。問自己:這些資訊的價值是什麼?我需要即刻回應嗎?我是否正在當下,或是已經被關於過去或未來的思緒綁架?

Eckhart Tolle在他的書「修練當下的力量」中舉過一個例子,大意是:我們總是在當下悔恨著過去,或者擔心在未來幾乎不會發生的事,然而當下卻是我們唯一能夠掌握並採取行動的時機。

一個最簡單能夠讓自己回到「正在」及身體裡面的練習,就是呼吸(數息)。每個呼吸吐納是一個循環,從一數到十,再回到一。吸氣時,將注意力放在空氣通過肌膚,觸及鼻端的感受;吐氣時,讓迷走神經活化副交感神經系統,心跳放緩,全身放鬆。每當發現自己忘記數到哪,就從一開始,不帶批判。因為每一個一,都是對當下的覺察(覺察自己的分心,或是完成一個循環)。

“Breath is the longest relationship and our most intimate connection with life.”

在瑜珈教師訓練的哲學課中,我們花了好多時間討論身體這個主體,並比較了不同瑜珈學派對身體的想像。在資訊爆炸的現今社會,大多數人活在「去身體化」(dis-embodiment)的狀態,意思是我們讓心智(大腦)主宰一切 ,並相信唯有思考,「我」才能被賦予意義。

這樣身體、心智的二元概念,更因哲學家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而強化。他說:「我唯一無法懷疑的是,當我懷疑時,我也正在思考」—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人是否不需要透過身體來覺知我們存在?

這樣二元論的思維支持了身體只是一個我們「擁有」的附加器官,一個臭皮囊的概念,並認為唯有透過心智,我們才能夠學習與感知。不過這也導致了「心智的獨裁與暴政」 — 我們推崇理性、分析與批判,貶低感性,並對身體產生誤解,認為身體只是一個機械化、僵化的物體,而不是一個流動的、不斷變化的過程

進入你的身體,守護你的「正在」,透過覺察與呼吸。生命當中還有更多比疫情更重要、更值得關注留心的片刻。

與‘eroticism’重新連結

情感專家與心理學家Esther Perel將情慾/性慾(eroticism)用一種很有趣的觀點重新詮釋。她認為這個詞值得用更宏觀的角度去看待。

Perel將eroticism定義為一種能夠激發好奇心、充滿探索性質、神秘、隨性、未經特別安排且偶然發生的情境和品質,並非僅是一般所定義的,關於性的渴望。她讓我們隨時充滿朝氣。而透過幻想和創意,每個人都能夠培養這項能力。

Eroticism可以是在街上與一位朋友巧遇,與其各自繼續當天的下個計畫,雙方臨時決定將這個巧遇延長為一杯咖啡的時間;eroticism也可以是決定與伴侶各自度過的一個週末,因為小別勝新婚;它也可以是與同在排隊隊伍中的陌生人交換的一抹微笑;或是臨時決定嘗試餐廳服務人員推薦的菜。

Eroticism是挖掘自己充滿玩心、童心的一面;它是那些在生活中增添色彩的靈機一動。只不過這些隨機的驚喜片刻卻隨著將近一年的封城而沈寂。

有些學者認為 [9],新冠疫情結束的後疫情的時代將會迎來第二波「咆哮的二零年代」(1918年流感結束後,人們強烈渴求與社會的連結,並帶來旺盛的消費需求與欲望,堪稱是經濟繁榮的時代,同時也伴隨著頹廢與享樂主義)。然而,Perel認為情況將會更複雜 [10]。

在過去一年當中,我們已經將隨意與人接觸視為一種危險且具威脅性的行為。我們當然想念那些充滿驚喜和未經刻意安排的片刻,但人們也需要時間重新建立信任。因為每個人對風險的忍受程度不同,因疫情而產生的心境改變也不同。

引導專家、策略顧問以及「聚會的藝術」(暫譯) 一書作者Priya Parker在Brené Brown最近一集的podcast [11]中也呼籲,在後疫情時代,組織領導人必須重新思考與團隊聚會的方式,以及如何用更有意義與包容的方式與團隊連結。舉例來說,許多人(特別是內向者或有孩子的家長)可能因疫情而發現遠距工作其實更有效率,也更能有效運用時間。領導人必須抉擇是否將遠距工作列入選項,並重新思考聚會的方式,以確保那些選擇繼續留在家工作的團隊成員能夠「被看見」,並繼續以他們感到舒服的方式為團隊貢獻。組織也必須重新評估哪些會議是必要的、哪些不再適用,或必須做改變。

禁錮中的自由來自想像

那麼,如何在停擺的14個月後重新找回讓生活增添新意的心境狀態呢?Perel認為想像力是解藥

在過去一年中,許多人透過創意與想像力,在有限的條件與空間中創造了許多美麗的、不同形式的連結。去年三月,一位在荷蘭的女生舉辦了線上電影馬拉松,每週邀請一位朋友分享一部與疾病相關的電影,效仿中世紀的一千零一夜,接力說故事,夥伴互相陪伴,報喜也報憂,一起度過疫情剛爆發時那段最黑暗無助的時刻。

“Human beings, wherever they are, are searching to connect with someone who’s going to help them feel less alone in their experience.” — Esther Perel

因為界限的消失,我們的身份認同也慢慢瓦解。原先與同事慣例星期四的啤酒之夜,也改為線上的遊戲之夜。在視訊會議中,我們不可避免地揭露了一部分的私人空間,而這些不經意的「分享」,也讓我們更真實、私密的一面被看見,同事們彼此的距離也縮小了一些。我們不喝啤酒聊工作,而是暫時放下專業,在遊戲中透過「玩」,重新認識彼此。

我和室友們也成為這段期間彼此最親密的家人。我們在生活中用心營造儀式感,在每個星期五的夜晚,嘗試不同食譜,並在柏林最黑暗寒冷的月份點起蠟燭,想像今天一起上館子犒賞自己,慶祝週末的到來。

當春天親吻柏林,政府開放同一家人能夠一起外出散步,我們便打包野餐,走遍Komoot app上推薦的近郊森林健行路線,也做了好幾趟單車之旅,並用旅途中採得的野花裝飾我們的家。第一次發現,不用去到很遠的地方,也不必忙碌地參加各種活動,生活依然充滿冒險與精彩。

我也開始主動與許多久未聯絡的朋友重新連結。視訊見面的方式讓雙方一開始都感到些許不自在,但由於環境的雜訊及身體在同一空間的具體經驗不存在,讓聚會分心的元素也簡化了(至少我們必須一直看著鏡頭,而不會一直看手機或做無謂的寒暄閒聊),每次的線上聚會都成為一次非常豐富深刻且有意義的對談。

我和同樣喜愛植物的同事甚至開始耕耘我們的室內花園,並交換我們的成果。我開始留心花草們的一舉一動,偶爾冒出的小嫩芽,都可以讓我一整天的心情變得很好。隨著世界的步調變慢,我也跟著慢了下來。

“When eroticism suffered, fantasy thrived. Freedom in confinement comes from our imagination.”

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問問自己,在疫情之前,有哪些日常活動你很享受、並總是讓你充滿期待?而在居家避疫這段期間,有哪些喜歡的活動再也無法進行?你想念哪些讓你感到erotic的時刻呢?

最後,想像三件在疫期間你能夠做的、幫助你找回那些驚喜片刻的事,並將它們寫下來,與你信任的家人朋友分享。不用很複雜,它可以是簡單地重新安排房間擺設,添加巧思之外也給伴侶一個驚喜;或是一個象徵行為改變的小小舉動,例如允許自己細細地品嚐一塊美味的巧克力。最重要的,有規律地去做這些事,建立生活中的儀式感

居家避疫的目的是延緩感染曲線,而不是讓自己麻痺停滯。掌握我們當下所能掌握的,人生最寶貴的事莫過於能夠自由決定如何度過每一天。

我們只是人 — 允許自己疲倦,練習「信任」

每一段人生都充滿著高低起伏,當經歷低谷,許多人會想趕快將這些不適的感受推開,並相信唯有保持積極正向,不斷產出,人生才會繼續前進。

這是相當危險的心態,因為大多時候我們無法扭轉或控制現況,改變與無常才是人生的常數

我們的文化告訴我們要堅忍不拔,可是盲目地堅毅並不會帶我們到想去的地方。培養辨識自己何時必須停下休息的能力,知道何時該堅持、何時應放下[12],保持彈性,並運用智慧不斷校正人生軌道,才能在迷霧中看見真正適合我們的道路。

當悲傷、憤怒、失意、事情不依期待發展;因種種原因疫苗無法如期施打;警戒延長,不知何時才能放心地踏出家門;在醫院工作,擔心自己將病毒帶給家人… 先承認自己也會疲倦,允許自己難過,並試著與他人分享你的困難。若心有餘力,練習傾聽他人的故事,並試著同理。

因為種種不確定性,在過去一年中,任何人生重大抉擇都顯得更加困難(旅行、轉職、感情、健康等等)。而疫情教我最深刻的一課,除了無常之外,便是在種種限制中練習「信任」,並在未知中冒著微風險做出當下能做的最好決定信任是信仰的躍升 — 它讓我們容許不確定性,持續與未知對話,學習與之共處。

試著練習允許自己害怕,並在擔憂中相信自己能夠建立再次信任的力量 — 信任包含決策者、醫護人員、你的鄰居家人朋友的所有人在內的努力,終將讓疫情畫下終點;信任在疫情之後,我們都能夠再次不帶懼怕地與人建立連結;這個社會也將有更多的同理心。

生命的美麗與脆弱相依存

許多人因疫情失去了工作,穩定的生活,甚至失去了親人,而因為想要盡快回到所謂的「正軌」,我們告訴自己沒有時間休息,要繼續前進,強迫幸福,麻痹真實情感,用錯誤的方法積極。

當我們忘記保留哀傷的時間,忘記處理情緒,我們迷路的愛將無法找到歸屬,我們也會慢慢失去應對這個變化萬千的世界的能力。

情緒專家Susan David和Brené Brown都不斷地鼓勵社會繼續討論勇氣與脆弱等主題。研究顯示,當我們勇敢接納自己的情緒 — 即使是最凌亂不堪、最黑暗的那些 – 我們才能建立韌性,看見並接納真實脆弱的自己,並體會真正的幸福。

然而勇氣並非只是單純的接納情緒,它蘊含了情緒背後眾多無價的數據,告訴我們生活中缺少了哪些我們珍視的品質。例如悲慟是因為愛失去歸屬,愛在找尋下一個家;而一個總是充滿罪惡感的家長可能是因為少了和孩子之間真正的連結。

慢下來,用心看見。你會漸漸發現那些能夠幫助自己做出符合價值觀的決策的指標。記得要勇敢,但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勇敢是帶著恐懼繼續前進。

我們短短的一生多麽寶貴,練習與自己的內心保持一致,用優雅而非僵硬的方式與真實的自我連結。因為只有當我們看見自己的同時,我們才能看見他人 — 這是在這脆弱而美麗的世界中唯一的永續之道。

References:

[1] Susan David/Ted Talk: The Gift and Power of Emotional Courage

[2] Pauline Boss: Covid-19 and Its Ambiguous Losses: How to Cope with the Stress and Anxiety

[3] Esther Perel: Building and Dissolving Boundaries with Partners During Quarantine

[4] Scott Berinato/Harvard Business Review: The Discomfort You’re Feeling is Grief

[5] The New York Times/Adam Grant: There’s a Name for the Blah You’re Feeling: It’s Called Languishing

[6] The New York Times/Emily Esfahani Smith: On Coronavirus Lockdown? Look for Meaning, Not Happiness

[7] Viktor E. Frankl, Man’s Search for Meaning

[8] Science/Matthew A. Killingsworth, Daniel T. Gilbert: A Wandering Mind Is an Unhappy Mind

[9] The Guardian/Jessica Glenza: Epidemiologist looks to the past to predict second post-pandemic ‘roaring 20s’

[10] The Guardian/J Oliver Conroy: Esther Perel on life after Covid: ‘People will want to reconnect with eros’

[11] Dare to Lead podcast: Brené with Priya Parker on How We Return and Why It Matters

[12] Emotional Agility/Susan David: When to Grit and When to Qu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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